漫谈航空母舰的产业链与供应链

  2022年6月17日星期五，在新中国氢弹试验成功55周年的这天，中国的第三艘航空母舰——福建舰在上海长兴岛的江南造船厂顺利下水。这艘平甲板结构、装备电磁弹射装置的艨艟巨舰，代表着中国航母在追赶世界顶尖水准的路上又前进了一大步。将军当年的设想，我们早已实现。实际上，我们今天在航母项目上的成就早已超越了先辈们最大胆的想象。

  航空母舰，是一门什么样的生意？首先，我们应该建立一个基本的常识：既然是商品，那么它的背后就一定存在着两根链条。一条叫产业链，一条叫供应链。这两根链条，就是我们洞察航母生意的工具。

  产业链比较宏观，能告诉我们航母这笔生意里涉及了哪些行业和企业。而供应链则相对微观，可以反映出航母的建造过程中涉及到什么产品。在我看来，相比起航空母舰这个最终产品，航母背后这两根“链条”的成色更能反映出中国航母乃至国防建设的水平。咱们今天就来盘点一下航母产业链和供应链。

  航空编队作为一项庞大的系统工程，涉及到包括航母、舰载机、辅助舰艇等作战单元，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航母编队市场蛋糕巨大，有证券分析人士保守测算建设一支完整的航母编队约需百亿美元。航母产业链包括舰船制造、舰载机、动力系统、电子信息系统、高端材料和武器弹药等六个领域。

  1. 装备制造：装备制造是打造航母编队的基础工业，也是航母编队投资的直接受益者，舰体、舰载机和武器装备的制造都将直接受益于航母编队建设。

  2. 舰船制造：舰船制造包括航母舰体、驱逐舰，护卫舰等水面战舰等的制造。航母全寿命内各项费用包括建造费、中期改装费、直接与间接使用维护费、退役处置费等多个部分。其中，在建造一艘航母的大量投入开支中，占比最大的部分为总体建造，造船厂会获得大约60%的航母造价收入。以福特号为例，总体建造价值量占比为63%。此外，由于水面舰艇种类非常之多，配置航母战斗群的可能组合不一，且各类型舰艇生命周期、维修升级频率也不相同，业内尚未有相关市场规模统计。

  根据中为咨询网调查，从投资规模来看，美国一艘大型核动力航空母舰舰载机、护卫舰艇等其它配套装备的合计造价大约是航母本的 3～5倍左右。

  3. 舰载机：舰载机是航母战斗力的大多数来自，是海洋战场上争夺和保持制空权、制海权的重要力量。航母战斗群需要多种类型的飞机，包括歼15等战斗机，预警机，加油机，电子战飞机等。舰载机采购费与航母造价基本相当。以“布什”号为例，航母建造费用62亿美元，而航母舰载机价格达到68亿美元。

  4. 武器弹药：导弹是海军攻防的重要武器，未来在信息化战争的时代精确制导武器的地位更加凸显。航母编队中的导弹最重要的包含反舰导弹，巡航导弹，防空导弹，以及舰载机的空空、空地导弹等，未来舰载机和大型舰艇的新增需求和更新换代将催生巨大市场。

  5. 动力系统：动力系统是航母编队的心脏，通常是航母最重要、最昂贵的组成部分，关系到航母在中远海域上航行的速度、加速性和续航能力。其中舰载机发动机及以其为基础的舰艇燃气轮机是重点。飞机发动机一直是最致命的痛点，尤其对于航母舰载飞机具有特殊的起降方式与工作环境，在推力、海上抗腐蚀性等多方面要求更高，目前美、俄在此领域处于领先地位。

  6. 高端材料：“一代材料，一代装备”，高端材料是建造航母编队的基石，合金钢、钛合金、复合材料等有望借着航母建设的军品订单实现技术升级继而转民用。航母的钢材用量巨大，美国建造一艘中型航母20%以上的重量都是钢材。一般建造一艘航母的钢板分为：船体板、装甲板、结构板。航母腐蚀环境多样，防护要求极高且设备众多，腐败故障影响大。结合美军装备材料发展，历史看，钢材技术的每次突破都会帮助航母减重并节省大量成本。

  7. 电子系统：航空母舰通常以战斗群体进行活动，航母在战斗群中担任指挥舰。信息系统是航母编队的大脑和神经中枢，整合各作战单元并使之成为一个规模庞大的有机整体。航母的通信由内部通信和外部通信组成。内部通信系统用于指挥舰上复杂的工作，使其形成统一的战斗实体。外部通信系统用于传递情报、指挥作战与协调行政后勤等。

  目前美国航母战斗群的通常配置：1艘航母、1艘导弹巡洋舰、1艘护卫舰、2艘导弹驱逐舰、1艘攻击核潜艇、1艘战略支援舰，并搭载若干舰载机及装配各类火炮和发射装置。其中舰载机包括攻击机、反潜机、预警机、侦察机、电子干扰机、加油机、小型运输机、直升机等多种机型，目前美国航母搭载飞机的总数在70架左右。

  根据这样的配置匡算需要270亿美元，结合我国劳动力的价格，我国建造一艘航母的费用约为1000亿元人民币。核动力航母如“福特”号，仅硬件采购费用就是375亿美元，要远高于常规动力航母。长远看，在动力消耗的价值上要高于常规动力航母。当然，这里的计算基础是以“辽宁”号为基础的，并没有计入武器装备升级，如动力改进为核动力，滑跃式起飞改为弹射器，甚至电磁弹射器，建造费用自然是水涨船高。肯定地说，“福建”号的建造费用大于“山东”号，“山东”号大于“辽宁”号。

  同时，航母都需要定期维修保养。一般是一比一的比例，也就是说只有一半的航母可以战斗值勤。目前，美国航母总数高达20艘，其中11艘为核动力航母。考虑到美军航母是全球部署，而我国只需要在海岸线布置，必要时才远出蓝海，数量上不一定如美国那么多，但也要维持在5～6艘航母方能满足基本需求，以及有几率发生的近海战争的需求。

  一般来说，一艘航母从开建到投入战备值班，需要5～7年的时间。除了目前的三艘，中国未来还可能再建造3艘航母，大概率是2～3年一艘，总投入会超过6000亿元，甚至逼近万亿元大关，如果计入每年不菲的维护费用，累计投入肯定超过万亿元级别。

  尽管我国还没有核动力航母，但不妨以美国“福特”号航母产业链作为参考。“福特”号总投入128.87亿美元（制造总价为95.61亿美元、设计费用33.26亿）。从制造总价来看，从大到小依次是总体建造（63%）、动力设备（16%）、军械设备（15%）、电子系统（3%）。

  下游是舰船制造，包括航母舰体、驱逐舰，护卫舰等水面战舰等。那么，海军舰船装备供应商，以及导弹护卫舰、导弹快艇等制造厂，包括造船、修船、核心配套件与附件制造商都在其中。最近两三年，我国每年下水的战舰吨位相当于法国海军的总吨位。全球共有37个能造大型航母的船坞，有27个在中国。制造重型船舶、吊装航母舱段必需的超级龙门吊，中国厂商——上海振华港机的龙门吊已占全球七成以上的市场。

  作为航母战斗力大多数来自的舰载机，其采购费与航母造价大体相当。按照舰载机15年平均寿命计算，一艘服役50年的航母至少要更换3批次飞机。而航母战斗群需要多种类型的飞机，包括战斗机，预警机，加油机，电子战飞机以及直升机等。托“辽宁号”“山东号”的福，中国已经彻底吃透了苏联重型舰载机的设计经验，J-15是目前世界上唯一现役的重型舰载战斗机。不过，我们应该注意的是：现代战争拼的还是体系，比起单机性能，如何能快速形成一个包括战斗机、预警机在内的舰载机体系可能是更重要的事情。那么，生产歼15和研制中的歼35的制造商、直升机生产商，以及飞机零部件生产商都在此中。

  动力系统是航母编队的心脏，行动基础能源的供应者。我国航母目前采用的是燃气轮机，未来一定会采用核动力和全电力推进系统，包括舰载机发动机、舰艇燃气轮机等。那么，舰船动力生产商、舰船电力推进成套设备生产厂商、航空发动机龙头，以及生产航空发动机零部件生产厂商都是受益者。

  航母电子信息系统一体化一直在迭代升级。实际上，一个航母战斗群大体承担着一个国家的所有军事职能，如防空、反舰、反潜、反导等任务。这样就必须将各舰体电子系统统分结合，形成一个全方位、多层次、多频段和多手段的集情报、监视、侦察、跟踪、导航、定位、干扰、防卫和进攻于一体的空（天）海地立体系统。其中，雷达生产商、航电系统、通信设施含水声通信设施生产厂商，以及电子对抗系统厂家都将从中受益。

  航母作为巨大的威慑力量，大多数表现在导弹等多类型攻击武器，如反舰导弹，巡航导弹，防空导弹，以及舰载机的空空、空地导弹等，未来舰载机和大型舰艇的新增需求和更新换代，将是高技术力量的角逐场，也是潜力巨大的市场。导弹生产商以及军工光电系统厂家大有用武之地。

  当然，航母使用的材料并非一般舰船的钢铁材料，而是高端材料，如合金钢、钛与钛合金、高温合金等复合材料。因此，超高强度钢等特种钢材及特殊合金生产商，尤其是能研发出媲美国外新型高强度航母用钢的厂家有更多机会。

  根据有关的资料，美国航母供应链上的配套厂商有2000多家，广泛分布于全美45个州，这一些企业共同组成了“航母工业基地联盟”。我国与此类似，航母产业链上的非军工企业早已超过了军工企业。如“山东”号的配套单位总计532家，其中非军工单位是412家，之所以是单位，不说是企业，是因为除了国企、民企之外，还有科研院所与学校。

  所以说，产业链不能仅涵盖生产企业，还要加上研发技术单位、软件企业，以及环保企业。从中受益的还有一大批创新人才。

  从另一个角度，产业链之外，还要看与产业链紧密相连的供应链。因为生产商，尤其是集成商，不可能全部的产品都是自己制造。一旦发布需求公告，就需要供应商筛选匹配生产企业，如日常生活消耗品等。

  与中国供应链竞争态势不同，美国供应商的数量锐减。自从2000年以来，已有20500家船舶相关的供应链企业关闭或解散。更糟糕的是，慢慢的变多的供应商成了唯一供货来源，失去提升动力。最尴尬的事情还在于，这些唯一供应商要靠可持续的航母订单存活，不然就可能甩手不干甚至退出航母供应链，却没有可替代者。

  同时，据说，美国制造业的缺口已达2000万，航母所需高技术劳动力更是捉襟见肘。目前，中国还没再次出现这种情况。这样的结果就是航母供应链上的商品的价值慢慢的升高，假如没有民品分担成本，这样的状况只会慢慢的糟。所以说，航母不单单是产业链，如果仅仅是狭义的军品产业链，而不是数量众多的“民参军”企业良性竞争，最后就是一潭死水。以阻拦索为例，中国一家公司只是在原本生产的钢缆上进行了必要的改进而已。

  总起来说，航母是核武器之外的最大杀器，与核武器暗藏的威慑力不同，是最直观的威慑力量。它不仅是海上力量的象征，更是国力强弱的宣示。和平时期，其政治意义大于战略意义；而战争时期，其战略意义更为重要。

  电磁弹射和电磁阻拦可以主动调节，可以大幅度降低故障率，提升出动效率。美国“福特”号航母正因为电磁弹射器等问题，一推再推推迟服役。如果中国航母这方面的稳定性强于美国航母，将具有突破性意义。未来综合全电力推进技术的应用，将简化动力结构布局、提高武器携载量、经济性更好，稳定性增强。

  隐形航母结合隐形飞机则能增加航母战斗群的机动性。无人化作战力量如定向能武器的无人战斗机、可携载无人机“蜂群”的“空中母机”与航母相结合，不仅作战功能会有新的变化，而且制海权、制空权及远程攻击都一定会出现新的变化。

  出于保密原因，国内公开资料里能查到的内容大多都是关于宏观的航母产业链的，最多只可以通过“航母概念股”的形式告诉我们哪些企业可能和航母有关，这一些企业的主营业务是什么。而像“谁家的什么产品用在了航母啥地方”这样的精确信息则少之又少，我们只知道国产航母用的基本都是国产零件，但很难知道这些零件到底是谁生产的。

  不过，这倒也不影响我们建立对“航母供应链”的认知——毕竟，美国航母供应链的资料是公开的，通过对美国航母供应链的分析，我们也能对中国航母的供应链有一定的了解。美国航母供应链上的配套厂商超过2000家，来自全美45个州，这一些企业组成了一个名为“航母工业基地联盟”的组织，从该组织和美国海军关系紧密，组织成员经常受邀参加各种“航母一日游”。根据美国人的定义，航母供应链能够说是“包罗万象” ——除了那些本就是军工行业的公司之外，很多在我们眼里和航母八杆子打不着的企业也被算在了“航母供应链企业”之中。

  以纽波特纽斯船厂所在的弗吉尼亚州为例，该州的航母供应链公司数全美最高，共有362家，品类五花八门。这里举几个例子大家感受一下：

  有一家名为Shipyard staffing的公司，位于纽波特纽斯船厂南边的诺福克，从这家企业的名字和他们的招聘启事来看，应该是负责招聘造船工人的。

  这些小工厂、小商店、小作坊，人数不过几十一百，但居然个个都能满足航母产品的要求。根据《弗吉尼亚州航母供应链报告》，2022年参与美国航母建造和维修的企业里，包括但不限于：给屋顶铺防水隔热层的、批发锅碗瓢盆的、做客服电话录音的、搞编程培训的、给窗户贴膜的……

  我们的航空母舰背后，绝对不仅仅只是军工部门。实际上，在建造“山东舰”的时候，这种格局就已经很清晰了——山东舰的配套单位总计532家，其中非军工的社会配套单位412家，包括了国企、民企、科研院所甚至学校。

  一条航母上有数以亿计个零件，从普通的床单被褥和餐具到充满高科技的电子仪器，每一个零件的背后都要有一个靠谱的供应商。有时候，我们甚至需要把链条拉得更长，因为航母供应商本身也有自己的供应商。

  对美国航母供应链来说，这几年其实挺困难的。“美国航母工业基地联盟”的官网上常年挂着一篇由华盛顿的“战略和预算评估中心”出版的报告，这份报告里描述的景象，几乎就是美国航母供应链的噩梦。这里简单给大家伙儿一起来分享一下：

  自从2000年以来，已经有20500家船舶相关的供应链企业关闭或解散。更要命的是，慢慢的变多的供应商成了航母上某种零件、材料、设备的唯一来源。

  这就形成了一个尴尬的局面，为了保持航母供应链的存续，就要一直造航母来养着这些供应商。一旦航母订单没了，这一些企业可能就甩手不干甚至退出航母供应链。但问题是，美国再怎么有钱，也不可能永不停歇地造航母吧？

  另一方面，美国航母供应链正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“工业人口”危机，由于美国社会长期存在的毒品泛滥、犯罪横行、肥胖疾病等问题，能满足航母供应链需要的劳动力慢慢的变少，只有不到一半的劳动力能从事航母供应链工作。航母这类的武器装备毕竟不是一般的产品，各国对于军事工业工人的要求都很高。

  幸运的是，对我们来说，这样一些问题暂时还不需要仔细考虑。不管中国造不造航母，江南造船厂和大连造船厂都是世界顶级造船厂，振华港机都是全球一流的港口机械生产商，鞍钢都有世界一流水准的冶金能力，这才是中国航母供应链最牛逼的地方：就算退一万步我们不造航母，我们的企业依旧可以在民间市场上活得很好。

  如果一个国家没有繁荣的经济和强大的工业，那么她就不配拥有一艘真正的航空母舰。真正能决定一个国家航母水平的变量，是这一个国家的社会经济。一个国家能在社会生活里提供越多的产品和服务，一个国家就能在国防工业里提供越多的先进兵器。

  造航母不是造船，不是有一个壳子就能解决问题的。日本和韩国这样的国家，或许可以在国际造船市场上大放异彩，或许可以在包括电子、材料等很多技术领域都表现优秀，但如果说要让他们靠自己的力量造航母，那就纯属于“白日做梦”——航母产业链的六个板块中，日韩两国在舰载机、武器弹药、动力系统上基本都是空白。

  因此，在今天这个时代，航母生意已经彻底成为了少数大国的专利，全球能独立制造大型航母的国家只剩下了中、美、英、法、俄五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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